01
我北漂时候最好的兄弟,是我见过最苦命,也是最牛的人,永远能给我力量的精神榜样!
他家里兄妹六个,他是老六。
上面有大哥、大姐、二哥、二姐、三姐,加上他。
父母生他的时候已经年纪不小了,
他生下来就营养不良,跟个豆芽一样。
11岁,父死;
13岁,母死;
15岁,肾炎。
当时要花一大笔钱,哥哥姐姐们都发了愁。
大哥明确表示自己家里负担重,儿女都长大了,眼看要成家,给儿子娶媳妇的钱都还没攒够,
意思是要么你们出钱,要么让他去死。
大姐和大姐夫都在厂里上班,小破工人不说,赶上分流下岗,
儿女们要上高中,负担也不轻。
二哥拍着胸脯说要给他治,
可二哥是个种地穷光蛋,二嫂不愿意,两口子打了好几架。
二姐三姐做不了家里的主,嫁的也都是普通人,爱莫能助。
所以他只能等死。
父母临死前都说过一样的话,
大姐是工人,月月挣工资,
老六归大姐养活,到十八岁成人,以后娶老婆,哥哥姐姐都得帮衬一把。
可这是病啊,那会儿小城市的医疗技术也有限,
肾炎又是慢性重病,医生也没把握完全治好,
谁也不知道这笔巨款花出去,能不能救回他一条小命?
万一钱花了,人也死了,
竹篮打水一场空,那就瞎了。
他不想死啊,给大姐大姐夫磕头哀求,救他一命,以后老六我给你们养老送终。
大姐抱着他嚎啕大哭,咬牙决定给他治。
拿出积蓄,借遍身边所有同事和亲戚,
逼着其他兄弟姐妹,每家出了一部分,总算凑足钱给他治了。
大哥一分没出,但承诺等他出了院,接回大哥家修养照顾。
因为恢复起来漫长,的确需要长时间修养,其他姐妹也都同意了。
等出了院,
大哥把他接回家住了三天,就把他送回父母的老院子,
理由是家里有个病人,怕给儿女们过了晦气,也影响儿女们的婚事。
我这兄弟的侄子侄女们都不小了,
甚至比他这个六叔还大,确实该谈婚论嫁了。
老院长久没住人,院子里长满了一人高的荒草,
三孔窑洞塌了两孔,
只有中间一孔勉强能住人,但也摇摇欲坠,
老院又在旧村,早就不通电了。
大哥和侄子把他扔到窑里的炕上,
搬进两口大缸,一缸清水洗漱刷牙,一口用来拉屎撒尿,
留下一包蜡烛,把门一锁,门外用铁丝绑住,拍拍屁股走人。
一天三顿由侄子来送饭,
来了把饭和暖瓶从窗户送进去,
再拿了上一顿的空碗和空暖瓶走人,
从进院子到走,连来带去不超过三分钟。
据他给我描述,
哥呀,你不知道那半年我是怎么活过来的,
一天二十四小时,我只能接触到侄子一个活人,他来了也只是哼哈一句,
把饭水给我塞进来,拿了碗就走,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窑里面黑漆漆,我也不敢费蜡烛,怕惹我哥生气,只敢晚上点一根。
院子里全是荒草,风一吹,呼啦啦的响,
还有耗子、野猫、黄鼠狼、蛇虫鼠蚁,各种动静和叫唤,
我那会儿才16,听着点动静就吓得哆嗦,身上也没力气,只能天天窝在被窝里,
一个月下来,旧被窝变成了一坨烂棉絮。
身上棉絮里全是虱子跳蚤,
夏天也没烧炕,
土坯打的土坑缝隙里不断有蚰蜒、蜈蚣蝎子爬进爬出,头顶是蜘蛛网,
身上臭的像一坨大便,头发板结,指甲疯长。
白天还好,至少能趴在窗台晒晒阳光,
晚上最难熬,天一黑就吓得我缩在烂棉絮里,
想爹娘想大姐二哥二姐三姐,想的哇哇大哭。
那会儿还是夏天,
一下雨就害怕,怕雨水渗透了窑顶,整个塌下来把他活埋砸死。
只要下雨,一宿一宿的不敢合眼,守着窗户,想着只要感觉不对就赶紧爬出去。
哥呀,你真不知道我那半年是怎么活下来的。
实在受不了,白天叫住侄子,低三下四求他跟我说说话,
侄子还行,隔着窗户能唠十来分钟,这就是极限,时间再长他就不耐烦了。
一开始他每过一天还在墙上刻一道,
可是时间长了,
精神不好体力差,脑子开始恍惚,经常睡的日夜颠倒,
醒过来混混沌沌,自己都分不清楚时间,
迷迷糊糊中,他直觉这样下去不行,自己不死也得疯。
终于有一天,
侄子有事没来,也可能是懒的一趟趟跑,打发了小妹来送饭,
他就抱着希望求小侄女跑个腿,去给三姐送个信。
小侄女一看自己的六叔蓬头垢面,
连个要饭的都不如,救了他一命,给他三姐送了个信儿。
这已经是第四个月了。
整整一百多天,
一个十六岁的病小孩儿像牲口一样关在一个与世隔绝的破窑里,
蛇虫作伴,鼠蚁为友。
换了我,怕是早就凉了烂了,要么疯了。
三姐一来才知道人被安置在老院里,
当场大骂老大不是人,
跑过来给他烧水洗了澡,收拾了头发。
他一再恳求三姐把他带走,
可三姐也为难,
家里也是老房子,老老少少好几口将就着住,真没法把他弄回去,
大家都成家立业,上有老下有小,上班挣钱种地吃粮,都有自己的难处。
他是个人,又不是条狗,弄回去随便搭个狗窝就行。
再说大哥二哥就在一个村,
连他们都不管,自己这个外嫁的闺女更没法插手。
不管怎么说,最黑暗的日子熬过去了,他好歹没死,保了条命,
二哥二姐三姐也经常白天来探望他,
只有晚上是没招,他还得一个人在破窑里死撑。
大姐始终不知道他的处境,
两口子开了个小饭摊,挣钱连养家带还债,
几个弟弟妹妹也不愿意她知道,不然本就龉龃的兄妹关系立刻分崩离析。
一次三姐家的小闺女跟大姨通电话,无意中说漏了嘴,
大姐才知道实情,连夜弄了个小黄包车来把他接回去,
可接回去也没地方安置,
本来住的就是厂里盖的老楼,家里人多,地方小,
只好把他安置在楼下自行车棚里的一角,
白天外甥和外甥女把他扶出来,上楼呆一天,晚上还送回车棚里。
不管怎么说,
总比把他关在暗无天日的破窑里强。
等他身体再好一点,
去厂里技校上了两年,混了个技校毕业证。
可没工作啊,厂子半死不活,他就天天去市里面转悠,也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身体瘦,病秧秧的,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学历更是扯,
转来转去,他忽然就看到了一个修电脑的店很红火。
那时候电脑才刚刚流行,还是高档货,金贵的很,
很多买得起的碰上小毛病也不敢自己动手修,
不像现在孩子都敢拆开机箱随便折腾。
他技校上的是机电,多多少少懂那么一点,
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进店去问老板能不能给他个活儿干,
老板真就把他留下了,
但条件是他要免费干三个月学徒,一分钱没有,三个月后才有150块。
不管怎么说总是个机会,
他每天起早跟大姐要两块钱来回车费,
从家带点剩饭,用饭盒装着去市里上班。
也许是修电脑这活天生就适合他干,
也许是老天爷没打算饿死他,反正他学得快,上手快,
第二个月老板就给他开了一百五,
很快别人也开了维修店,一个月三百挖他过去,他没答应,还继续留在原地拿一百五。
老板一看这小孩还行,给他涨到三百,还有提成,
从第三个月开始,
他就能拿五百,
勉强能养活大姐一家了,
能给外甥外甥女交学费,
能给大姐的婆婆买药吃。
01年北京申奥成功,
首钢开始搬迁出京,在全国寻找地方钢铁企业兼并,
大姐所在的厂子被首钢看上兼并了,
大姐大姐夫又回了厂里上班,工资比原来高了一大截,
一家人熬了过去,守得云开见月明。
后来技校的一个老师不知怎么跑到了北京,
干了个灰色行业,招揽了一批技校的小孩过去帮忙,
他电脑技术高,是个人才,格外拉拢他,
他也跃跃欲试,想出去见识见识,捎带看看伟大首都。
来了北京刚一年,
那老师搞的事儿被政策禁止,
一帮小孩失了业,漫无边际找了几个月工作,
要么嫌累要么嫌苦,纷纷打了退堂鼓回家去了。
只有他没退路,
别人回去至少能接个班,本厂技校出身,好歹总能混个工作,
他屁都没有,回去也是住车棚,
不如就在北京算了,租个再破的小民房也是自己的家。
这样三折腾两折腾,我们俩在北京认识了,
都是老乡,一个市的,隔着百十里地。
一起租房,一起出去找工作,
天天下班回来一起吃炒饼啃方便面,互相鼓励,
发誓谁也不准后退一步,要在北京共进退。
跑了俩月,
他终于在一家电脑公司上了班,还是搞售后维修。
客户一个电话,就得坐着单位的车上门去,
结果第一个月,他不光一分钱没开,还倒欠公司三百。
他太实诚了。
那会儿的人都对电脑不熟,有的买回去连开机都不会,
这种时候,别的维修最高兴,
装模作样开了机箱,说显卡坏了,或内存坏了,或风扇坏了,需要换件,
客户掏了钱他才教你怎么开机操作,
一趟上门下来挣一两百,
完好的零件藏起来还能再卖给中关村那些摊儿,里外里的挣。
挣了钱还能跟司机下馆子点个好菜,给司机买盒好烟。
就他是个憨货,
除非真是坏件,否则他每次上门都要教别人怎么怎么操作,
哪儿能挣着钱?连公司给他配的司机都不高兴,
每次跟他出来别说吃点好的,连个屁都捞不上。
第二个月,他又欠了公司一百。
等第三个月,噶,一下开了一千五;
第四个月,两千二;
第五个月,三千五。
很多客户打电话来,点名只要他去。
随后几年,他一直是他们公司出勤率最高的维修。
是好事也是坏事。
他身体底子不好,天天在外奔波,
难得吃上口热乎的,不是胃疼就是哪儿疼,全身都是毛病。
随身装的维修包里,除了工具就是各种各样的药,
别人无菜不下饭,他无药不下饭。
那会儿我谈了女朋友,另外租了房子,
隔三差五叫他来,给他做顿热乎饭,
他年龄大了,也想找个女朋友,
每天下班回家至少能吃上一顿热乎饭,不然身体扛不住,
我也担心他再打几年光棍,没准哪天就死在北京大街上了。
当初他的肾炎治疗效果还行,就是后期修养差,没死到那口破窑里就算好事,
留下了病根,一直折磨着他。
慢慢他喜欢上了一个北京同事,
那女孩性格爽朗,典型的北京大妞,
可人屁股后面跟着无数外地帅哥,这货不管论哪方面都吊车尾。
他倒也有股韧劲,追了好多年,
别人都灰心的灰心,丧气的丧气,纷纷离开,
只有他,不管那女孩遇到什么都始终不离不弃。
老天爷就给这傻小子开了条缝,
俩人结婚了,
婚后恩恩爱爱,老婆对他不错,
眼见得这家伙不那么瘦了,身上有了二两肉,腮帮子也红润了不少。
工作也没什么波折,
原来那家电脑公司被人兼并了,他在兼并之前就顺利跳了槽。
经常去一个客户那儿修电脑,
客户刚开个小公司,需要弄个小局域网,
这货天天买电脑报,自己琢磨新技术,三两下搞定,
恰好跟这个客户也熟,
客户正需要个他这么个技术能手+办公室内勤,
干脆就把他忽悠来了。
安安稳稳一干就是小十年,
攒了点钱,付了个首付,在郊县买了个房子,后来又添置了车。
大前年有点小波折,老板关了公司移民国外,
他失业了几个月,
三十来岁的年纪,又背着贷款,
自学了个成人大专在北京市场真不够看,
那段时间把他愁白了头。
动辄找我诉苦,
想卖了房子带老婆回老家,净说小孩儿话。
后来找来找去,去了一家行业
网络公司做编辑,整个公司除了老板和几个副总,属他年纪最大,
好在他还是那个韧劲,磕磕绊绊两个月后又顺利坐稳了,
一直到今天。
10年,他三姐上房晒粮食,失足掉下来死了。
15年,他二哥得了病也死了。
他娶了北京老婆买了房之后,
就属他大哥和几个侄子侄女联系的最勤,
隔三差五都要给他打电话,
要么亲亲热热聊家常,要么话里话外,
陪着小心问他能不能帮侄子侄女在北京也找个工作,
估计夜里经常惦记着老六北京那套楼狂吞口水。
哎。
每次他回老家,
先买点东西去二哥二姐三姐家里转一圈,
再回大姐那儿住几天,
大哥那儿,路过都不进去。
大姐大姐夫早退休了,一把年纪,分居两地,
一个在海口接送外孙女,一个在家接送小孙子,
晚上靠视频通话聊以解愁。
前几天他跟我说,
又回了趟老家,
老院那口破窑终于塌了,
当地拆迁,补了二十来万块钱,
大哥想插手甚至独吞,
可那老院本来就是父母留给老六的,老大根本没资格拿一分,
他带着一帮侄子外甥,
仗着人多势众,把老大干了个灰头土脸,
拆迁款拿了一半,那一半都给小辈儿分了。
末了他在院子里插了几根香,
祭奠了父母一番,自己哭了一场。
跟我说,
哥啊,那院子我一进去就哆嗦,浑身起鸡皮疙瘩,眼泪控制不住,说不出的感觉,
这是他从小的家,心里亲的不行,可又被人像牲口一样关了半年,骨子里恨的不行。
破窑被推平了,好像自己的心也跟着推平了。
这些年他总说我照顾了他,他才没死到北京大街上,
可实际啊——他给我的,远远超出了我给他的,
他才是支撑我的榜样和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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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de
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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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ava
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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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 Java中实现执行任务调度
- Java中读取yml文件的配置信息
- Java中读存properties文件的配置信息
- Java如何实现代码编写Redis简易项目
- SpringBoot Maven项目调用第三方接口获取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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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pringBoot中如何使用RocketMQ消息队列
- SpringBoot中如何使用Swagger接口文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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